意外
暮天,黑寂,晨光,熹微,悠云,微醺。我,拿琴,出門,走在天空之下。
好多天未去學琴老師那里了,幽深的小道上,有我忐忑的步伐,心中被不斷上涌的想法填滿,既有僥幸的小小漣漪,也有老師忿然的滔滔江水,在不停地相互摩擦碰撞,卻終是難決高下。我分明感覺到自己不斷潤唇的動作,喉間止不住發(fā)緊的節(jié)律,唾液上下滑動的聲響,有如一只迷茫的蝴蝶在芳香中打轉,找不到思緒的最終歸屬——不知是面對,還是逃避?記憶的琴弦被撥動,耳畔猶回蕩起前些天銀鈴般的笑聲,奶茶的幽香,歌手的樂音,覆蓋著本該出現(xiàn)的奮揚的琴聲。
走在林蔭小道,身旁偶爾掠過同齡人騎車時爽朗的笑聲,但似乎已開始摻雜著老師幾聲細碎的、不滿的呵責;抬眼看頭頂蒼色的大樹,樹葉的罅隙,似乎也摻雜了老師倒豎的柳葉眉和凌厲的目光;低頭細嗅道旁的花香,似乎還摻雜著老師逼仄的一股寒氣,在瞬間盈滿了我的全身,像身處高原上的雪山,讓我從里涼到外。紛亂下,我還是仔細地,清晰地聽見了我的心聲,帶著絲絲哀嚎和緊張到極點帶出的顫抖:我該怎么辦?
“怎么辦?”終究是我木訥地立,木訥地言,木訥地愣。這就是懶惰的后果,比歡愉一時的快感更深,更痛,更慘烈,更苦不堪言。我這只原本該蹁躚起舞的蝴蝶,卻像被掐住了雙翅,動彈不得。臆想后的我深吸一口氣,輕輕地叩響那扇名為命運的門,聲同蚊蚋,輕微的,又是心虛的。握緊了的拳頭,發(fā)白的指節(jié),正欲再叩響,卻是懸在半空……
“吱——呀——”
木門悠揚的響聲,將木訥的我從冰天雪地中拉出來,那有力的聲音滑進我的耳道,敲響我的耳膜,刺激我的神經,讓我驟然回過神,順著聲響溯尋——卻意外地對上一雙澄澈的眼眸,深色的瞳孔像平靜的西湖,青珀色的湖面波瀾不驚,眼角的皺紋若隱若現(xiàn),像湖邊凌霄在風中輕顫的花枝。我的五臟六腑陡然“咯噔”一下,眼神也飄忽了,這感覺便像是,本以為對方是花立高嶺,碰不得,惹不得,眼下她卻是自己伸下藤蔓來,將花開在我面前,一朵沒有刺的花,不含冰雪,花色動人,讓我這只稍顯頹喪的蝴蝶重新有了振翅的契機。
一陣酥麻的溫暖從我的肩頭蔓延到全身。我正視眼前的老師,她那起了薄繭的手,覆在我的肩上,掌心的溫暖,讓我仿佛聞到凌霄在盛夏開放時酥軟的香氣,瞬間盈滿了我的鼻息,將我包裹住,讓我安心,讓我忘卻了先前不滿的呵責,忘卻了凌厲的目光,忘卻了倒豎的柳葉眉,沉醉在她用花香織起的懷抱里,代謝了一切的不良情緒。
“沒關系,知道你之前備考忙,耽誤了練琴,這節(jié)課咱們補回來。”那柳葉似的眉毛輕微地上挑,洋溢著溫柔的熱情,那薄唇輕啟,吐露出的不是雪山之巔的冰碴,而是花叢中央的芳香。我欣然地點頭,重新?lián)嵘舷?,細細品味著高山流水中驚喜的意外。
當最后一曲畢,我在老師的目送下跨出了那扇木門,抬眸看天,有那抹和煦的蔚藍,望云,有那縷飄逸在褒揚。
想她,那上挑的溫柔代替了倒豎的尖銳,那繾綣的和藹代替了逼人的凌厲,那清甜的香氣代替了冰涼的寒氣,那驚喜的意外,成了我人生道路上隨時可以投入的懷抱。
因此,迷茫的蝴蝶呀,不妨振翅多飛幾步,或許在轉角就有那扇意外的驚喜之門將你治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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