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我第一次面對真正的離別
真正的離別沒有長亭古道,沒有勸君更盡一杯酒。
——題記
我們無時無刻不在離別。
當漫天寒意睡進最后一片雪花里,冬天和所有枯敗蕭索離別;當?shù)荚谀嬷獾南M衅屏?,蝴蝶和所有譏笑嘲諷離別;當新芽在掛滿祈愿的大樹上探頭,希望和所有痛苦掙扎離別……只是,真正的離別永在明日。
冬天席卷,所有地上的生靈皆被凜冽剝削,萬物哀嚎,每一場冬的洗禮,都在無限重來的四季里無限反復(fù);蝴蝶破繭,成蝶,衰老,死去,繼而退化成新的毛蟲,在亙古不變的時光里忍耐順從,繼而重新涅磐,長出堅硬的翅膀;新芽在腐敗掙扎中不停更替,希望與痛苦在人生道路中藕斷絲連,起起落落……
這些都不是真正的離別。真正的離別是生生世世永不相見。
生命易逝。生命與生命的擁抱,隔海相望,再到分別,總是太快,仿佛生命早有隔膜。
夏夜的聒噪在生靈涂炭的心的盡頭悲鳴,月色順著小溪淌入,悶熱,難受,悲痛欲絕,在茫茫大地中編織。屋外很靜,蛙聲亦止,所有人低下頭,我跪在夏夜的流光中,親吻即逝的生命在長河中的光影。我和他在這個夏夜里做最后的離別。
那時我八歲,他七十二歲,總是刻骨銘心地記得某些值得記得的時光。那天,夜深了,他站在月亮的陰影里數(shù)完最后的木材,搬凳子在院里坐下,我和他一起對著月亮許愿。他駝著背,瑟縮在一起,拿著煙斗,猛吸一口,然后緩緩?fù)鲁鰺熑?,所有的一切都緘默著,我們坐了很久,什么都沒說,誰都沒開口。
第二天,很早,他登上三輪出去了,繞著村莊開吧,我想他一定看見了太陽刺眼的光,并且和所有的風一起,把太陽光斜斜的拉入三輪的座位上,仿佛那光影是我。光影和他一起坐著,坐很久很久。他回來時已經(jīng)中午了,我丟下手中的筆,爬上三輪,問他“這道題怎么做”,他垂目,僵硬衰老的軀體艱難地挪動,給我讓出一小塊座位,示意我坐上去。
或許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想象的,已經(jīng)記不清他說過什么或者什么都沒說,部分記憶早已扭曲變形,在歲月的集卷中錯落。
很真切的,我和他離別了,卻又模糊著,仿佛他一直活在記憶的零碎里,但是可悲的,我已經(jīng)快要全部忘記了。
這是真正的離別,我們緣分盡了,我和他不會再見了,甚至存在記憶里的短暫相遇也不會有了,我們隔著真正意義上死亡的厚壁,永不再見。我們在月亮下一起許下的愿望,慢慢地,在無盡循環(huán)的時光殘骸中被磨滅。
任何事總是要有第一次的面對,真正的離別也是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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