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件事發(fā)生在我12歲那年,是那樣離奇不可思議。
又是一個逃學的下午。太陽暖暖地照著,鷓鴣在遠處的叢林歌唱,我無聊地游蕩在空曠的馬路,慵懶的路上居然連一個人也沒有。本來想進游戲房痛快地玩半天,一摸口袋——比臉還干凈,只得無奈閑逛。
“嘿,小子!”我似乎聽到有人在喊。這個聲音很怪,尖銳帶著沙啞,透著無比的絕望,仿佛從地底下隱隱傳出。我覺得涼意從脊背而起,正想開溜。又聽到一聲“嘿,小子別跑!”這才確定是喊我。鷓鴣停止了歌唱,太陽也被濃密的烏云遮蔽,在一個濃密樹蔭后面的門口坐著一個小老太。我確認正是這個小老太在喊我,極不情愿但似乎有一種魔力讓我還是向她走去。
小老太蜷縮在一個寬大的藤椅里,使她顯得更加瘦小枯干,蓬亂的花白短發(fā),尖下巴,看不清顏色的碎花上衣,痛苦的皺紋,扭曲著,不過我確認她是在對著我笑,卻反而更顯陰森。
“小子,怎么不上學,你到那里去?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小子,你不急著趕路吧?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唉,小子,能幫我做件事嗎?”
“······”
“我給你錢!”
“要我干什么?”想到比臉還干凈的口袋和游戲機我終于問。
“喏,你幫我把這個袋子送到道明弄拐角吧,我給你30塊錢!”
老太遞給我一個厚厚的小紅塑料袋,不太重,不知道里面是啥。
“那交給誰呢?”
“放路邊就行!”
對于這個奇怪的“工作”我很不解,但還是經(jīng)不住30塊錢的誘惑,正想去拿,老太雞爪樣的手卻敏捷地把錢塞進口袋,狡黠地說:“你要送到才能拿錢!”我接過袋子飛跑著出去了,這老太肯定是個精神病,我被她耍了,什么30塊錢,去她丫的!把這袋子就這么扔垃圾桶誰知道呢,一扭頭,透過幾層密蔭,她的目光正如她的聲音帶著地底下的絕望和尖銳,死死陰冷地追隨著我!巨大寒意讓我哆嗦著把袋子放拐角處,嚇得撒腿就往家跑。
第二天,小老太居然真的給了我30塊錢。
從此每個禮拜,我都會幫小老太把袋子放在弄堂拐角處并得到30塊錢。
有一次我終于忍不住打開了口袋!里面居然僅是幾粒糖果而已。但有了錢禮拜天我可以騙媽媽去上培訓班,打半天游戲,還可以買一包好煙和幾個小兄弟偷著抽,就還將就著這個奇怪的工作。
有一天,我忽然想到,這個塑料袋到底誰會來拿呢,于是約了小兄弟伏擊,說不定能破個驚天大案呢!結(jié)果塑料袋不是被清潔工清理掉,就是好奇的孩子打開后被旁邊的大人一手打落。
跟往常一樣,約定的時間我又去拿塑料袋,卻不見門口等候的老太。推開虛掩的門,靜悄悄,喊也沒人應(yīng),桌上居然壓著一疊錢和一張紙,我拿起來看著如皺紋般彎曲但還算工整的字句:
“小虎(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我名字的),好心的孩子,謝謝你這段時間幫我做的事情!我兒子和他媳婦兒去了美國總說忙,幾乎就不回來了,我也不想拖累他們,哎,他們也不容易。我這老寒腿多年了,基本走不動路啦。就是很想兒子,他小時候放學我總是在道明弄拐彎的地方接他,小虎啊,你幫我把糖果替我送到那地兒,我就仿佛看到兒子又回來啦,撲在我懷里喊我媽媽!······”朦朧的淚光中,我仿佛看到年輕的媽媽打著雨傘在風雨中抱起兒子,從紅色的塑料袋拿出糖果,兒子美美地吃著,媽媽慈愛地看著······“好孩子,我剛才忽然覺得不舒服,可能撐不住了,就匆匆寫了這封信,這錢你拿去買書,好好上學,報答你的媽媽!再幫我最后一次忙吧,打報警電話,我的銀行卡和密碼在枕頭下······”我瘋狂推開臥室的門,老奶奶安詳?shù)嘏P在散發(fā)著古木氣息的床上,頭束整齊,面色安詳,帶著期待似乎有很多話要和我說。桀驁不馴的我撲倒在老奶奶床前,第一次嚎啕大哭。
我變得沉默了,穩(wěn)重了。在同學的驚奇中我每天第一個到校,在媽媽的驚奇中我主動家務(wù),在老師的驚奇中我考到了第一。只有我自己知道:那段日子,我忽然長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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