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樹的聲音
老家后院里生著一棵柳樹。
仔細想來,它其實不該長在這里的。老家那座山頭水汽少,氣候干燥,整片林子里啥都有,唯獨就沒見過柳樹。但不管怎樣,它就是毫不挑揀地扎根在了這里。
柳樹在我記事前就在那兒了,十幾年來沒挪過地方。我總想著:它是從哪兒來的?問忙著趕路的風(fēng),風(fēng)說它跑得太快了,所有人都只是它生命里的匆匆過客。問悠哉悠哉的雨,雨說自己已經(jīng)歷了無數(shù)次輪回,究竟是哪一世碰上了一粒小柳樹種,它也弄不明白。只好去問問蜂兒和蝶兒——罷了,瞧它們在叢中鬧騰得正歡,該是抽不出空來思索我這惱人的空想吧?
于是,這個問題就一直留在我心底,沒有個所以然。
家里人,街坊鄰居們都不看好它——說難聽點,它就是個不明身世的野種。在田里忙活了半輩子的外公斷言,這種野柳樹是長不好的。我總覺得它小時候定是不聽話,沒好好吃飯,這才比它那些柳樹弟兄們矮了大半截,且這么久了都沒見其長出幾片葉子。整就一根自風(fēng)中顫顫巍巍的枝干,別在兩塊大石頭縫里,躲在一方矮墻后邊。阿媽教我念的詩里都說柳樹是美人,這么看來也不盡然是對的。
我本也是瞧不起它的。但自上次聽著了它的聲音,我就再也沒這樣想過了。柳樹它在秋風(fēng)中怒吼著,怒吼這風(fēng)的尖銳刻薄和雨的無情冷漠——一聲接一聲,即使是嘶啞了還是在歇斯底里地咆哮,震得我的心一顫一顫的。沒錯的,那的確是柳樹的聲音!我想,為了不被他人嗤笑,它一定是在暗地里下苦功。所以,我再也不敢小瞧柳樹了,因為外婆說過,要尊重有骨氣的人。思前想后,我還是決定把這個“柳樹開口”的秘密告訴我的好朋友,卻沒一個人真在意。但我還是期待著能再次聽到它的聲音。
不久之后,我轉(zhuǎn)學(xué)到一個大城市去了。屋后的院子,院里的柳樹若干,也漸漸被掩埋在記憶深處。
大概是每個熱血少年都會有的吧。剛轉(zhuǎn)學(xué)那會兒,總有說不完的豪情壯志,無時無刻不在幻想,幻想著自己會有著怎樣的傳奇人生。但現(xiàn)實總喜歡時不時跳出來痛擊你的理想。我差別人太多了。特別是英語,什么時態(tài)來,語法去的,簡直是門都沒摸著。我開始害怕去面對那一個個難看的分數(shù),那殘酷的現(xiàn)實。我想要撥開那籠罩著夢想的灰霧,卻發(fā)現(xiàn)有一條名為“實力”的鴻溝橫在我和未來之間。我頓時有點迷惘,找不到路在何方。
“就這樣吧?!边@是我無力的自我安慰。
糊里糊涂地混過一個學(xué)期。逃也似的回到老家,沒承想疫情爆發(fā)了。每天的生活都是復(fù)制粘貼般平淡無味,瞳孔里沒有喜怒哀樂,只有手機、可樂和方便面與我為伴。眼看著體重秤上的數(shù)字不斷攀升,只好關(guān)上手機,去外面走一走。在早春那滿目誘人的青蔥與嬌艷中,我驚奇的發(fā)現(xiàn),那棵許久未見的柳樹竟已長出了葉兒。黃綠色衣裳的新葉和我小拇指一般大小,全高昂起稚嫩的臉龐,細長的葉脈在陽光下歡快地躍動著,絲毫不露怯。葉子一片緊挨著一片,有序地排成一列,“撲棱撲棱”閃爍著白光。風(fēng)攜著茶花的香味吹過,引得葉兒的歡笑。它們無時無刻不在高歌,它們要告訴所有人,柳樹已是新的柳樹,它實現(xiàn)了昔日許下的諾言。
柳樹是如此努力地來證明自己??!而我卻是那樣的頹廢,想來也是慚愧。我有些想通了:何苦因自己的過往止步不前?每個人都要有柳樹的聲音,有去吶喊的勇氣,然后再立住腳,朝前看,在日復(fù)一日中積累,窮盡一生所能只為那一次的全力綻放。
我想,我聽見了那來自內(nèi)心的“柳樹的聲音”,它鼓勵著我,去尋找屬于自己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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