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薇人的家國情懷
“采薇采薇,薇亦作止。曰歸曰歸,歲亦莫止。靡室靡家,獫狁之故。不遑啟居,獫狁之故。采薇采薇,薇亦柔止。曰歸曰歸,心亦憂止……采薇采薇,薇亦剛止。曰歸曰歸,歲亦陽止。王事靡盬,不遑啟處。憂心孔疚,我行不來……”
三千年前,那個無名士兵正采著薇菜,苦惱于獫狁的侵犯。耳畔是馬嘶鼓鳴,戎車既駕,四牡業(yè)業(yè)。戰(zhàn)士日夜戒備,鎮(zhèn)守在家國的邊關(guān)。身前是漫漫黃沙、無邊戰(zhàn)場,身后是千里故鄉(xiāng)的遙遙歸途,更是萬家百姓的幸福安康。戰(zhàn)罷、戰(zhàn)罷,一人私情遠不比國之安危。
光陰流轉(zhuǎn),席卷著他風塵仆仆地奔赴一個個戰(zhàn)地、奔赴看不見的明天。他說要歸家、要歸家,薇菜出土發(fā)芽。要歸家、要歸家,菜芽長成柔嫩幼苗。要歸家、要歸家,幼苗慢慢枯老。歲初而暮,物換星移,“曰歸曰歸”,思歸成疾,卻歸期未定,久戍不能歸。
數(shù)十載征程終于結(jié)束,他走在歸家的路上。看邊關(guān)漸遠、看鄉(xiāng)土漸近,去時道旁依依楊柳卻已成腐朽。身邊路人匆匆行路,再沒有熟悉的鄰居笑相問好。抬眼望這霏霏雨雪漫天,竟是去向茫然,近鄉(xiāng)情怯,大概不過如此。
數(shù)千年前的詩句何以歷久彌新?數(shù)千年前的故事何以動人心魄?透過歷史的風塵,踽踽而行的身影都會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跡。有的化為文字被后世銘記,有的變幻為歷史建筑空間的虛影。
立于長城之上,極目遠眺,山川綿延。早非當年黃沙漫天、烽煙四起的邊塞,此刻正值盛夏,枝葉碧綠,繁茂無邊,風一過,滿樹沙聲齊作響,遍地綠波舞微瀾。天色湛藍,白云舒卷。腳下城墻蜿蜒不絕,雄偉屹立。伸手撫過墻身內(nèi)檐,指尖觸得一片粗糙,千百年的風雨侵蝕予它累累傷痕、滄桑面容。當時威儀尤歷歷可觀,卻早不見,舊時兵卒。
雖今日長城大多為明朝所建,與先秦時期相去甚遠。而此詩也非于長城征戰(zhàn)時所作,可登上長城時,我心中浮現(xiàn)的便是采薇一詩。歲月茫茫,天地浩蕩。置身其中,是同樣的渺小與凄涼。
這首采薇語句樸素淡然,而直至登上長城那一刻,我才讀出了詩中包含的數(shù)種情感。詩經(jīng)文風大多如此,昔孔子便謂《詩》曰“思無邪”。而今日的我們擁有了更多張揚的色彩,唯有慢慢品味,才可悟出詩經(jīng)之美。
三千年前的時光悠悠蕩蕩地過去,做了風塵往事,任他人笑談。而我們,只是清風明月的過客,捧一本《詩經(jīng)》于廊下細讀,些許朦朧,些許懂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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