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送
輕風(fēng)帶著絲絲陽光的香味鉆進潔白的窗紗,陽光柔軟得仿佛能沁出水一般,靜悄悄地在床頭化開。那本青綠色書皮的《目送》,微微顫動著頁角。
十四歲那年的六月天,太陽吝嗇地將身子藏進了厚實的云層,我穿著深色的襯衫,下車,擠在深色的人群里。大人們沉默著,壓抑著,偶爾低下頭竊竊私語。我嘴唇緊閉,隨他們進了一間敞亮的屋子。
我的爺爺,那個半月前還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著年輕時做記者經(jīng)歷的老人,此時合著雙眼,平躺在屋子中央的棺木上。我盯著老人蒼白的皮膚,耳畔,是父親沙啞著嗓子敘說著爺爺生前的那八十來年歲月。眼前如相機鏡頭還未聚焦的畫面,在白光下一片模糊。
回到家,我蜷縮在沙發(fā)上,抱著一本得知爺爺已經(jīng)離開的那天夜在書架上找來的書,青綠色封面,還是新的,封面上用粗體字印著書名《目送》——我還記得,這是十二歲的生日上爺爺送我的禮物。父親開門進來,坐在沙發(fā)的另一側(cè),他憔悴的臉上努力牽起絲絲堅強笑容:“這是爺爺送的?”我輕輕點了點頭。父親抬起手臂,大掌落在我的肩頭,他將我攬進懷里,翻開了書。
“我慢慢地、慢慢地了解到,所為父女母子一場,只不過意味著,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...”二人的目光一同拂過白紙上的黑字,片刻,指尖摩挲過紙頁的紋路,一頁翻過,龍應(yīng)臺和華安的分別繼續(xù)著:“我就站在外面,用眼睛跟著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...”我想象著華安帶著行囊站在街邊的人群里,一輛公車來了又去,街邊便只留下一只寂寞的郵筒。字里行間里,我仿佛看到了一雙隔著數(shù)層樓的高度和厚玻璃窗的眼睛,一雙盈滿母愛的溫柔與酸楚的眼睛。
雙眼又一次被模糊了。
書頁再次翻動,一幅小心翼翼地落在文字排版空處的畫帶著驚喜呈現(xiàn)。黑色的墨跡細細勾勒出一個女孩的背影,周邊是寬闊的廣場——“看到摩天輪便松開我的手跑開的小孫女?!睜敔斏暗淖舟E瘦勁清峻。霎時間,多年來寥寥數(shù)次回家看望爺爺?shù)漠嬅嬉粠右粠W現(xiàn)過腦?!菞澟f樓的小電梯門口,每每在短暫的相見之后,總會站立著一個久久不愿離開的身影,直至厚重的電梯門完全合上的最后一刻,還能自細縫中看見他最愛穿的那件軍綠大衣的衣擺。
他是否曾在那些不曾相見的日子里期盼?是否想在孫女臨行前用她最愛的糕點塞滿背包時留她吃完晚飯?是否曾在電梯門合上后站在樓道里數(shù)著樓層顯示屏上的數(shù)字不離開?
眼淚溢出眼眶,我不知道,也不敢再想。
“爺爺啊,天生就擅長畫畫。你小時候他就常跟我們說,你啊,像他!”父親的聲音隨著淚珠打濕了書頁的聲音響起。視線稍稍清晰些了,默讀繼續(xù)著:“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,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(zhuǎn)彎的地方,而且,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:不必追?!?span style="display:none">Gz2答案圈
這次,這最后一次,終于換我來目送他了。
約莫一年后,我初三了,進入緊張的備考階段。早春的中午,我回到校內(nèi)托管,進門,詫異地望著許久未見的外公。他遞給我一個紅色的小保溫桶。打開一看,熱氣攜著雞湯的濃香輕輕敷在臉上。
外公離開前,叮囑我以后每天早些來趁熱喝他送的湯。我咬著筷子,聽著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,那張青綠色的書皮浮現(xiàn)在眼前。
我沖出托管,樓道里,陽光鉆過防護欄的空隙,我朝著樓下的身影,清了清喉部的哭腔奮力大喊:“外公!注意安全!”老人回過頭在陽光里笑著,隨后轉(zhuǎn)身,慢慢地走,慢慢地消失在拐角處。
書架上的《目送》已經(jīng)被反復(fù)翻閱過數(shù)遍,那段關(guān)于目送的文字,卷著關(guān)于爺爺?shù)幕貞?,包裹成一塊扎痛了心底的石子——奶奶,外公外婆,爸,媽,如果這一次我放慢腳步,拜托,你們能不能也慢點,再慢點離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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