樸樹·父親
父親像什么呢?山嗎?海嗎?都不是,父親更像是家門前的那棵大樸樹。
門前這棵樹是父親小時候就有的。它枝葉繁茂,樹干粗大。以前這棵樹還只是一棵樹干細小的樹。舅婆想砍掉它,來當柴燒。父親阻止了她,并把家里的柴都給了舅婆,才得以逃脫被砍的命運。曾經有人想出高價買下這棵樹,可父親不肯。這棵樹又一次僥幸逃脫了。
父親干完活就坐在樸樹下休息,抽根煙,喝口茶。看看樸樹,又看看面前的家,再嘆口氣。母親看到父親這樣就說:“別猶豫了,現(xiàn)在物價長得這么快,以后就修不起了。”父親搖搖頭說:“不,我還要供他們仨上學呢,還有這棵樹太危險了,要修座大房子就必須砍掉這棵樹?!闭f完,父親走進屋里坐在沙發(fā)上,他點起一根煙,吸了一口,吐出煙圈,煙霧好像形成一個問題——修嗎?
父親是個農民,可他不該有此命運啊,都怪他自己誤了自己。他從小記性好,學習好。老師也很喜歡他。那次因為他貪玩,他和伯父一起去找大伯母,結果落下了一個多月的課,一回去就中考了,自然是沒考上一個好的高中。姨公讓父親重讀,可是父親不肯,因為當時爺爺死了,家里的頂梁柱就是父親了。對一個剛初中畢業(yè)的孩子來說,要和母親撐起一個家,何嘗容易呢?為了撐起這個家,父親不知道干過多少臟活,累活,想了不知多少種賺錢的法子。
苦了,累了,父親就靠在門口的樸樹下,默默地抽煙,默默地望著遠方。
支撐父親的是什么?是家人?還是那顆高大的樸樹?
因為我家遲遲不修房子,所以經常受到村民的嘲笑。今年我家收成不錯,賺到些錢,父親不想再受那些閑言碎語了,于是他決定今年修房。
就修小一點吧,不傷害到那棵樹。線都放好了,但是那棵樹卻被一夜大風吹倒了。樹倒了,父親一夜之間似乎老了一頭。
父親十分難過,房子不能修大,樹還倒了。誰又能理解他的難過呢?這棵樹對于母親只是一棵樹,但對父親來說,這就是他從年少到現(xiàn)在的精神支柱啊。
樹倒那天晚上,父親喝了很多酒。他望著這棵樹倒下的地方,沒有說話,只是默默地抽煙,默默地看著,他應該在想曾經坐在樸樹下的自己吧,在想樸樹陪伴自己度過的那些艱難苦澀的日子。
樹倒了,空曠的地上豎起了鋼筋,家里的新房開始動工了。之后,父親再也沒有提起過那棵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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