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 人
封閉的廚房內(nèi),他滿是老繭的手一次次握在鍋的手柄上,鍋碗瓢盆錚錚作響,鍋鏟渾身是勁,在一口大鍋里不止地翻動。一團團油煙從大鍋的邊沿溢出來,在廚房里烈烈地升騰。彌散的熱氣中,外公哼著八九十年代的紅歌,他的生命在我看來似乎永遠澎湃熱情,年輕且有活力 。
外公享受做飯,廚房里那些時間是他生活的重要組成??吹轿掖罂於漕U,他更開心了,時不時將幼時的我高舉在空中,我喜歡外公寬厚的肩膀和渾身的氣力,他的手臂可以送我到距離云朵最近的地方。外公接送我讀書時拎走最重的行李,一手牽著我,每次我回家,他都樂得合不攏嘴。那開心勁像是孩子。
清晨,我醒了。推開房門,忽地聽見窸窸窣窣的玻璃紙的聲音。我從門的縫隙里看出外公在服用藥品。接下來幾天,我都刻意去捕捉這樣的聲音。一天吃著午飯,我詢問外公是不是生了病。外公垂下頭嘆氣,說,沒有,吃點丹參片。我人老了,容易中風(fēng)。‘“我人老了” 這是爺爺?shù)谝淮握f他老了,那語氣雖盡量平和,但我依然感覺有憂傷在蔓延,使勁往我心里鉆。
某天我發(fā)現(xiàn)了外公的一種新造型。他在老花鏡的兩端鏡架栓一根繩子,繩子在后頸處相接。摘下了眼鏡,眼鏡受繩的牽拉自然被掛在脖子上。我正好奇和驚嘆于造型的方便,外公卻自發(fā)解釋起來:人老了,記性差,總會忘記眼鏡放在哪。現(xiàn)在好了,不用找眼鏡了。外公用幽默回復(fù)我的疑惑,但不知怎的,我竟一點也笑不出來,外公坐在那里,像是被遺忘在歷史塵埃中的老人,無人問津,茫然無措。。
外公口中的“老”字出現(xiàn)的越來越頻繁。他將我拉進淋漓的現(xiàn)實,將一些片段存為過去。我愣在原地,目睹一位老人越加地衰老,但是無能為力。站在時光的飛流白練下,我渴切地希望在這急逝的長河中找到外公還老當(dāng)益壯的證據(jù),但是卻徒勞無功。
外公老了。
但是,外公依舊是能干的,他仍能在接我放學(xué)時奪走最重的行李。他寬闊的脊背給人以安全感;他粗壯的手臂和暴起的青筋,彰顯無盡的力氣,那搏動的血脈經(jīng)絡(luò)在我心上一下一下敲擊著。他盡力的樣子讓我我心疼。
時間啊,請你慢點走,善待這個老人,我看得懂他的逞強和倔強,也讀得出他的惶恐與茫然,但無論如何,他的肩膀依舊是我心底最安全的港灣。
愿這老人,歷經(jīng)山河搖曳,永遠年輕,陪在我身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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