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陽臺上的仙人掌
陽臺上，總會屹立著幾個花盆。其中最老的那一盆，便是我家的仙人掌。
我與它的相遇是在小學(xué)二年級時參加一次讀書活動，它以獎品的身份被我“領(lǐng)”進了家門。當時一回家，我奶奶便講：“這有什么好養(yǎng)的，浪費時間!”
當然，奶奶雖嘴上這么說，但其實和我一起把仙人掌照顧得特別好。每天及時帶它出來曬太陽，每個月用淘米水給它澆水。每次澆水時，它身上的閃粉(發(fā)的時候就人為放上去了）經(jīng)過水的洗濯，閃閃發(fā)光，與它胖敦敦的身體相襯，就好像墨綠色的草叢里散落著星星點點、鮮亮多彩的小花。
仙人掌一直被我和奶奶照顧著，陽光下的它總是生機盎然。當時，我這個天真的孩子很多時候都覺得：能和它一起長大會多快樂呀。
流光容易把人拋，紅了櫻桃，綠了芭蕉。
仙人掌，目送許多伙伴的離去：那山藥，都已經(jīng)占據(jù)了陽臺最高點，但冬天休眠過后就再也沒有生長；那吊蘭,明明都哺育個孩子了（營養(yǎng)繁殖），卻不知怎的，被老鼠咬死了；那群大蒜苗，齊刷刷綠油油地長著，卻不幸掉下了陽臺……仙人掌也許會感到很無奈吧，久而久之，它成為了我家植物中的元老。
奶奶是我家人類中的元老。她是一個勤勞且寵我的人，每天都把家里的家務(wù)做好，還有絕妙的廚藝，把我們一家人養(yǎng)得壯壯的。
五年級時，我奶奶大病一場。
據(jù)我爸說，當時奶奶因腦貧血而暈倒在家中。聽到奶奶住院的消息，我自己又吃驚又擔心，聽說老人家的恢復(fù)能力弱，真不知啥時奶奶能回家。奶奶不準我去醫(yī)院，我便一兩周沒見到奶奶。老爸不在家，媽媽做菜不好吃。一周下來，我自己都感覺瘦了。
所幸，奶奶不久就出院了。之所以住院，不過是療養(yǎng)幾天罷了。
我們家仙人掌其實也比較難堪。不僅要送走許多植物，自己有時也性命難保。一次早上醒來，發(fā)現(xiàn)它身上有幾個坑，像是牙印，奶奶一看，“這是被老鼠啃的。昨晚我把食物都藏好，門和柜子關(guān)好，它沒東西吃，就來啃這個了。”我皺起眉頭，想著老鼠啃那渾身都是刺的仙人掌是多么難受啊。
之后，老鼠就只啃過幾次仙人掌了。仙人掌傷也愈合得很快；但就算愈合了，也會留下褐色的疤痕。就像灌木叢嵌著一片荒地，而且，那褐色好像還在不斷緩緩地蔓延。五年級要小升初了，便沒怎么管。
上了初中后我便更忙了，幾乎沒有時間打理這些花花草草了。繁忙的學(xué)業(yè)和學(xué)校里邊的工作讓我無暇照顧它們。
同時奶奶最經(jīng)常看見我的樣子，是待在書房彎著腰伏案奮筆疾書的樣子，或是在電腦面前匆匆打字的樣子。早上匆忙離開，中午也在學(xué)校吃飯，只有晚上回來湊個數(shù)。不過，當奶奶看到我的期末成績，立馬能笑成一朵花。據(jù)說還時不時向其他爺爺奶奶炫耀呢。想到這兒，我還是覺得我做了個好孫子。
一日，家里只有我和奶奶。我正做著作業(yè)。突然廚房那邊傳來一聲巨響。那響聲一下子就搖動了我的心。我蹦了起來，快步跑向廚房。此時家里只有我和奶奶，萬一奶奶摔倒了，那可怎么辦，老人家一摔就完了……我驚慌失措起來，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心上爬似的，考試考砸了都沒這么緊張過！只見奶奶低著頭弓著背，一只手扶著膝蓋，大口喘氣，還叫著“哎呦，哎呦……”平時充滿活力的身影像泄了氣似的縮下來。我一把攙住奶奶將她扶到沙發(fā)上，這才稍微放心點。
奶奶什么時候成這樣了呢？我拖著沉重的步伐，帶著沉重的心。
陽臺上，陽光穿過圍欄，無力地落在仙人掌上。風輕飄飄地吹過，拂走了夕陽的余暉。仙人掌身上的疤還在，它好像不再那么生機勃勃了，變瘦了，變枯了，似乎老了，駝著背。遠方，工地的噪聲一如既往，頂樓上不知哪個小孩在那兒跳繩，白云漫不經(jīng)心地飄過，就像要不知不覺地帶走流年，房間里只剩下一個傻站著的我……
年年歲歲花相似，歲歲年年人不同。
我將奶奶摔倒的事情告訴老爸，老爸便帶奶奶去看了一個專治老年人的骨科名醫(yī)。那醫(yī)生雖無法根治病痛，但可以緩解疼痛保養(yǎng)膝蓋，算是很不錯了吧。我奶奶現(xiàn)在好多了，想必是奶奶善事做多，菩薩保佑!
可是，奶奶告訴我，我們家仙人掌最近有點歪。
遠遠望去我們家仙人掌依舊綠油油。褐色的斑也頑固地留在那。我推測是最近陽光充足向著斜陽長歪了吧。
但，當我某次來到陽臺曬衣服時，事實比我的想象的糟糕多了——仙人掌已經(jīng)歪到像被推翻的石碑，倒下的古木，它的基部軟塌，無法支撐上半身了。
我大吃一驚，就好像有個親人要死掉了似的。當我得知仙人掌的生命力頑強，砍了一截還能活之后便馬上給它做截肢手術(shù)。沒辦法，死馬當活馬醫(yī)了。
我用布將它從沙子堆中輕輕取出，放在塑料袋上。它的基部已經(jīng)完全潰爛了，又黑又濕的，我的眼睛望著它，不知怎說它好，最討厭這種感覺了：明明已經(jīng)不行了，卻還要擺出一副陽光的樣子，讓我絲毫不知。這株可惡的仙人掌藏著腐爛根部的上邊卻還一片新綠，我猶豫地拿起剪刀，遲疑了一會兒，剪刀被緩緩地拉開，慢慢地咬住那不堪入目的漆黑，銀色的剪子在白燈下閃爍，像泛著淚光……終于，“咔嚓”一聲，我心也像被刀劃了般，仙人掌的基部掉了下來，在塑料袋上像皮革一樣，里面已空蕩蕩，散發(fā)著一股難聞的惡臭。
我呼了一口氣，將剩下的部分修理完。一邊剪，我的心就一邊滴血：陪了我六年的家伙現(xiàn)在就這樣了，只因我的疏忽……
我把剩余部分安在新的花盆里。那是一個夜晚，月光照著仙人掌的殘軀，留下一片慘白。人生代代無窮已，江月年年只相似??！
最終仙人掌還是難逃一死，奶奶一如既往在那勞作，我只要在家就會和奶奶一起干活，時刻關(guān)注奶奶的身體狀況。
仙人掌的尸體已被曬干了，便永遠地待在那了，仿佛在提醒著我：時間總是在流逝，人和物并不常在。所以，要好好對待身邊愛你的人，因為他們總會展現(xiàn)那些令我們安心的一面，而我們更應(yīng)關(guān)注他們不愿展現(xiàn)的苦痛，用愛去安撫并給予他們力量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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