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麗的謊言
八娭,清明節(jié)又到了,您去世已三年了。今天,我舉著幾支紅杜鵑來看您了。您能原諒我嗎?八娭,真是對不起,我制造了個謊言——雖然它是美麗的。
八娭姓周,孑然一身住在村西頭。兩間土矮房被一大片竹籬笆圍著,中間是菜地,又夾雜著幾株大橘樹。每到秋天,紅通通的橘子綴滿枝頭,我們幾個小家伙眼巴巴地望著,卻不敢摘。八娭您卻總是笑瞇瞇地招呼我們,隨手摘下幾個大橘子放到我們手里。不僅如此,我們挨了父母的打罵,也總被您勸住,我覺得您是天下最可敬的人。
那年中秋節(jié),我拿著母親給的兩塊月餅,正準備吃,想到您孤身一人,不知是否會買月餅,便跑到您家,卻發(fā)現(xiàn)您正拿著一張發(fā)黃的紙片,一動不動地盯著。我走近,叫了幾聲,您才回過神。望著您蒼老無神的雙眼,我很奇怪,卻怕您不肯收,匆忙放下月餅,說了句話就跑開了。
回到家,我才從爸媽的話里得知:八娭早年喪夫,一個人含辛茹苦地撫養(yǎng)大兒子,又送他參軍。可小周叔叔卻犧牲在前線上,村里人不忍讓八娭再受打擊,只說小周叔叔在前線工作,不能回家。八娭信了,而且感到很欣慰。這一等竟是十多年。
我明白了,在這萬家團聚的中秋節(jié),八娭正盼望著遠方的兒子能回來??!這是不可能的。想到八娭憂傷的臉、無神的雙眼,我的心凝滯了。我希望八娭能快活,偶然記起書上看過的故事,便喜滋滋地用以小周叔叔的身份給她寫了一封信:
“親愛的媽媽:
我在前線已工作十來年了,您身體還好嗎?
這十多年中,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您,真想回家來看看您。
……媽,中秋節(jié)就快到了,我因工作太忙,戰(zhàn)事緊張,請饒恕不孝兒不能回來團聚了。我一有空就會回家的?!?span style="display:none">bDz答案圈
我一個人翻書籍查字典,花了半天工夫才寫完,又修改了好幾遍,才工工整整謄在紙上,裝進信封。為了接近真實的效果,又貼了一張舊郵票,再用墨水蓋子按了兩個黑圈圈,當作郵戳。
不識字的八娭拿著信驚呆了,好半天才喃喃地念叨著:“終于有消息了,終于會回來了?!蔽易x完信,竟發(fā)現(xiàn)八娭的臉上沾滿了淚水?!鞍藠帜鷦e哭,周叔叔就會回來的?!薄安?,我只是太高興了?!?span style="display:none">bDz答案圈
您這以后的日子就是在期待中度過的。多少次,我忍不住要說,可話到嘴邊又變了。聽您說,鮮紅燦爛的杜鵑花是烈士的鮮血染成的,我于是栽了好些在您房子前面,心里說:“八娭,這就是您的兒子,您仔細看吧!”八娭您聽到了嗎?您很愛它,雖然并不了解我種它的緣由。
終于,您倒下了,在臨終前仍抓著我的手說:“伢子,你周叔叔回來了嗎?”在我轉(zhuǎn)背擦淚時,您沒有瞑目就走了。我哭了整整一天,為我最敬愛的八娭哭泣,為我的謊言哭泣,盡管它很美麗。
……
八娭,您現(xiàn)在已和您的兒子、丈夫在另一個世界團聚了嗎?如果您地下有知,能原諒我編了一個美麗的謊言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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