播撒陽光,鑄就希望
起式,回首,水袖輕漫。
念罷,轉(zhuǎn)身,戲腔婉轉(zhuǎn)。
幾點流螢悄然飛至那用幾根木頭搭成的簡陋戲臺,伴隨著樹梢淺說低語,緩緩降在鳳尾脊邊沿,頗有興致地垂首看臺上人眉眼微揚斜隱入花鬢,吟哦著生生不息的希望。
臺柱上遍布年歲的痕跡:風霜雨雪的侵蝕,三伏驕陽的摧殘,顫顫巍巍得讓人心站。臺上人仍不罷休,蓮步輕擺,緩緩移至臺前,倏地拔尖的腔調(diào)似黃鶯出谷,尖銳得恍如有物直插入耳,在大腦中播撒下如炬光芒。訝然抬眸,她那入鬢的眉接入我眸中,是薄薄的棉花云在心上掠過,無端惹得微癢。咿呀聲不改,一如當年,喚醒蠶掙破蠶衣成翕動翅膀的蝶,在柔水撫慰中安穩(wěn)呼納的山川。這清脆的曲調(diào)和唱腔,在時光猙獰的面孔下掙脫,從悠遠的塵世深處循來。唱到動情處,她把調(diào)子陡然一揚,在落暉映照下扯得悠長而落寞,驚得檐上鶯鸝齊振翅而去。籍此,一抹絢爛至極的笑容便盛在溝壑縱橫的面上,眼角紋路瘋長卻依稀可見芳華光景,與那盛滿希望的眼眸。
一曲定重樓,一眼半生籌。唱罷,無需宣之于口,我便對案,在那風雨瓢潑的殘陋戲臺,上前攙著她下臺。
她的步履緩慢而堅定,仿佛踏著一個繁華世紀的厚重。她的年紀,怕是與那古樸的戲臺子一般大小。兒時總是由她輕摟著我,趁著月色尚好,唱幾支黃鸝鳥兒般生動有趣的曲子哄我安然入眠。彼時時值盛夏,傍晚的巷子口,有調(diào)皮淘氣的小孩斗蛐蛐玩,農(nóng)家清甜淳樸的西瓜總是被左鄰右舍同齡的孩子瓜分,一齊歡笑著,彌漫在空氣中的是甜得濃稠的人情味兒;她腳邊總橫臥著只大橘貓,同我剛出生的妹妹一般大小,蜷縮得安分而乖巧,時不時嬌氣地哼上幾聲。夏蟬焦躁的叫苦連天伴著荷塘蛙鳴顯得詼諧熱鬧,她執(zhí)一柄蒲扇拂去我身心的煩悶,她輕輕拍著我助眠,啟唇散開一段江南水鄉(xiāng)的軟糯,吳音儂軟地彌散開來,那是一曲仲夏夜夢。那在我稚氣未脫的心里播撒下的一米陽光,熠熠爍著生機與希望。
耳畔又傳來她纖濃有度的嗓音,這一切恍然如昨。只是現(xiàn)今,她的兒女們?yōu)樯鷻C奔波,徒留她一人,孓然一身,在老屋舊巷佇立,吟唱著世外光陰,念著南山的谷堆,思著北海的墓碑,播撒著戲曲腔調(diào),洇在她的一生長巷中。只是,南山的谷堆,北海的墓碑早已被海淹沒,而今亙立于那的,是拔地而起的高樓。
她仍在臺上演著那隔世經(jīng)年的綺麗夢境,舉止輕捷如梁上燕,顰笑是靚麗潭間月,吟得花一樹一樹地開。燕止住了呢喃,巷口稚童捧瓜尋聲亦步亦趨,橘貓欲撲蝶的前爪在空中一頓,蝶便穩(wěn)穩(wěn)當當?shù)芈湓谧ι稀f物似乎都屏住氣息,凝神細聽她淺敘佳夢,旁人總覺她孤獨,可她分明在戲曲中自得其樂,為自己冠冕稱王,縱享孤獨之趣。
何謂孤獨?拆開來看,孤獨是孩童捧瓜柳棚下,飛蟲走獸自鳴誦。這世間真切到實處的人間喜樂,常于午夜夢回際顯現(xiàn)我心,伴隨她花腔婉轉(zhuǎn)、款款吟唱的陳年舊曲,殷殷切切,聲聲入耳。視線穿過廳堂,落在八仙桌上小屏幕的電視上,央視節(jié)目中粉雕玉琢的孩子正鳳冠霞帔,唱腔清脆。這背后,是堅持國粹的祖祖輩輩心口相傳至今的弘毅精神。我頓悟,我們這一代,就是這樣成長的:沐浴在前輩陽光下播撒種子,鑄就祖國未來的希望。
側(cè)首,陽光給她鍍上一層夕顏,她笑顏嫣然。
備案號:鄂ICP備20003817號-2 聯(lián)系方式:2645034912@qq.com
答案圈提供的所有內(nèi)容均是網(wǎng)絡(luò)轉(zhuǎn)載或網(wǎng)友提供,本站僅提供內(nèi)容展示服務(wù),不承認任何法律責任。